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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老太太吃菜的時候，是哩哩啦啦的，菜啦、肉啦老掉在桌上，那女兒舀了兩勺蝦仁放進她碗里，她用調羹往嘴里送的時候，一個大蝦仁就勢從領口一路滾下，我這時才明白為什么她要用兩塊餐巾。那女兒幾乎沒有動什么筷，除了夾菜還不時地用毛巾抹一下老太太油跡的嘴角，或者用手指親昵地撫摩一下母親的白發。女兒又似乎很忙，接聽了幾次手機，但是，那視線始終關注著母親的一舉一動，那個眼神是溫柔的、小心翼翼的、愛撫的，似乎不是一個雙鬢染霜的中年面對著一個迂鈍的老太，而是一個年輕的母親對著一個弱小可愛的嬰兒。

　　知道關注別人的用餐是不雅的，但是忍不住，她們步出餐館的時候，我看見女兒緊緊地牽著老母的手。那遠去的身影讓我想起了一首喜歡的歌，一首經典老歌：“因為愛著你的愛，因為夢著你的夢，所以悲傷著你的悲傷，幸福著你的幸福……所以牽了手的手，來生還要一起走。”

　　誰說牽手只是愛人間的事，漫漫人生路，有哪一雙幼嫩的手離得開母親溫暖的手，又有哪一雙年老的手離得開兒女的手。讀到一篇文章，說一個身居海外多年的兒子回到家鄉，本來的思念和渴望卻被真實生活中寡母的輕度癡呆弄得厭煩，打算提前回歸收拾行李的時候，發現了一張發黃的紙片，是母親從報上剪下夾在其中打算讓兒子帶走的，兒子看了，頓時淚如雨下。作者是外國人，用一個年邁母親口吻寫的，大意是當我把菜湯喝灑在身上的時候請別責怪，想想你小時候我是如何對待，當我一遍遍弄不清記不住的時候，請不要嫌羅嗦，想想小時候我是如何重復著講述你要聽的故事，耐心應答著你無數次的問話，當我行走艱難，請牽我的手，當我眼角流著渾濁的淚時，請為我擦干。

　　過年的時候，父母已逝的表姐傷感地拉著我母親的手對我說，要知道能擁著自家姆媽說話是樁多么開心的事啊，像我，現在想拉媽媽的手都是夢中的事了。是的，是的，當我們有手可牽的時候，總是來去匆匆，心不在焉，為什么非得到了無手可牽的時候，才會遺憾！詩人紀伯倫說：“有的兒女使我們感到此生不虛，有的兒女為我們留下終生之憾。”希望每一個老去的人，青筋突暴的手都能被自己的孩子牢牢地攥住，攥住。

（賀鳳麗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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